61岁,白布上衣、灰白偏分长发、清瘦。寡淡的表象背后,是骆宏俊与深圳街头文化的相依相生,是在街头江湖摸爬滚打的历练,是一颗被命运捉弄仍坚信不疑的心。
合法身份
骆宏俊和乐队主唱小强来到莲花街道办执法队综合办公室,带着两份关于争取街头演出合法身份的手写申请报告。
在媒体见证下,骆宏俊拿出申请报告给工作人员,说到街头艺人“游击”漂泊的辛酸境遇,他流下了眼泪。后一天,骆宏俊又去了福田区文体局表达诉求。
彼时,国内还没有城市专门将街头艺人纳入管理,骆宏俊代表的街头艺人的诉求给管理部门出了一道题。
反复斟酌后,管理部门采取了暂时容纳的态度,默许街头艺人进入市民中心广场表演。
于是,广场上出现了新的乐队,艺人的种类和游人的数量也在逐渐增加,这个空间开始成为具有都市文化特点的城市人文景观。
但随着艺人的不断增加,广场管理难度加大、艺人良莠不齐成为管理部门面临的新问题。这期间,骆宏俊曾多次被街道办邀请参加座谈会,阐述自己对街头艺人管理的观点。
2015年4月1日,莲花街道办针对街头艺人进行考试,在划定区域内,执证上岗。
在以前,大家靠抢,谁来得早位置就是谁的。现在,另一种竞争开始出现,优秀艺人不断通过考试进入广场,得到演出机会。
同年6月,骆宏俊通过了考试,拿到了街头艺人证。
他获得了其中一个声乐表演位置,通过抽签方式决定哪一天能来——工作日表演时间为18点至22点,周末与法定节假日为11点至22点。
从此,骆宏俊在市民中心广场的演出有了合法身份。
一个人
在此之前,骆宏俊组建的原上草乐队已经分崩离析。
骆宏俊反思后,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生存问题。收入下降,钱不够用,年轻队友谈女朋友、交房租,靠卖艺一个月三四千块钱的收入压根不够花。
主唱小强最先走,走了一个,人心就散了,其他成员也陆陆续续走。
两个去了丽江,另外三个加入了广场上另外一支更年轻的乐队。
骆宏俊又成了一个人。他独自住在靠近龙华地铁站附近的出租屋里,17年时间里,很少搬家。
有演出位的时候,他要把二十多斤的器材通过地铁4号线运往市民中心广场。晚上演出完,他再按同样的方式拖回来。
骆宏俊形容自己住的地方很脏乱,只有在他强迫症来的时候才会收拾整洁。他家里装有弱音器,空闲时,一遍遍练习那些他认为还没有达到至高境界的曲子。骆宏俊所说的境界,必须一首曲子练千遍以上方有可能抵达。
骆宏俊的音乐启蒙源自于8岁那年他从武汉去往北京的火车上。在经过河北时,车厢飘来《谁不说俺家乡好》的悠扬旋律,让本来在过道里蹦蹦跳跳的他安静了下来。
他第一次触碰二胡是在回乡之后。土坡上的教室墙上,有一把落满灰尘的、一根弦的二胡。那时候,他已经会识谱、唱谱,一个下午,他居然摸出了一首完整的曲子。
无论是做知青,进工厂做工人,还是出来做生意,二胡从未离开过骆宏俊。
家
骆宏俊很少回家,但他拉二胡赚的钱绝大部分都给了家里。
他的家人并不理解他,亲人们抱怨说,他有些自私,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,可以多顾顾家里。他摇摇头,不做声了。
骆宏俊对家有着非常完美的设想,他希望在老家有一栋三层楼房,一楼是厨房和会客厅,二楼是他和太太的卧室,另外给即将出嫁的女儿留一间,三楼给儿子。这个目标目前已经实现了大半。
过节时,他叮嘱太太要给孩子们做最好吃的,即使他自己在喝粥。想家的时候,他把电话开着,拉一支曲子给远在湖北老家的太太听。
他说,一个男人必须要让家里幸福,自己苦些没关系,这是责任,也是原始动力。不管家人是否真的需要,骆宏俊先做他认为是正确的事情。
他在深圳街头拉二胡的第一天,只收到了47块钱,那样的年月里,他还要供养一双儿女读大学。
起初,骆宏俊很在乎钱,在开始拉二胡之前,他会先放几十块钱到琴盒里“撑场”,有观众放了钱,他心里会咯噔一下。
但他慢慢发现,在乎钱的时候,就不能百分百投入演出了,心里老被什么东西噎着,不平实。后来,骆宏俊就索性自己不放钱了,演出过程中也不跟观众有眼神接触,因为抬头一看,对方也会不好意思,反而影响发挥。他把这些写在琴盒上,请大家原谅他在演奏的过程中不能口头交流。
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时候,骆宏俊反而通透了。
《赛马》的热烈奔放;《女儿情》的欲说还休;《一剪梅》的清丽悠扬……每拉一次都是不同的演绎,曲子里有他向听众传递的情感。
当骆宏俊把琴盒拿回家,里面的打赏数目往往令他惊喜。随着他更关注内心,惊喜的次数越来越多。
他不喜欢重复,认为靠技巧征服听众的方式有点显得油滑了,注入感情的演奏才有长久的生命力。
当疲惫的人们下班后,在他跟前驻足,听他拉一曲,那种烦恼烟消云散的表情让他充满成就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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